第770章 夜里谈神仙

  第770章夜里谈神仙
  “宫里的有喜讯,我能有啥功劳?”
  冯永连忙撇清,“这是皇上的功劳,和我没关系。”
  张星忆只当他是不欲显摆,也没多想,当下点了点头:
  “也罢,反正你也不缺那点功劳。”
  毕竟这种功劳,只会被别人当成是幸进,说出去名声不好听。
  不过提起这个话题,冯永心里就嘀咕开了。
  虽然不记得历史上的张星彩是什么时候死的,但早逝那是肯定的。
  毕竟只要稍微有点好奇心的三国爱好者,理所当然都应该知道,阿斗的两个皇后,乃是张家姐妹。
  如果没记错,原历史上两姐妹都没有孩子……
  想到这里,冯永看了一眼张星忆,眼中颇有些探究。
  张星忆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,眼中竟是含了两分秋水,颇有几分温柔。
  哪知这人下一句竟是:“天已经很晚了,我该走了。”
  说着就要起身。
  张星忆眼明手快,连忙把他按住,“别忙,话还没说完呢,着急什么?”
  “还有什么事?”
  “方才不是说过了?凉州那边有人过来了。”
  “这算什么事?按定下的章程办就是了。”
  针对凉州的各方势力如何处理,护羌校尉府早有计划。
  现在大汉是以收复关中为头等要事,所以这一两年内没打算发兵凉州。
  毕竟凉州这地方,并不是仅仅羌胡叛乱这么简单。
  叛乱的背后,往往还有地方豪强的影子。
  事实上,凉州大部分胡人的日子往往并不好过。
  他们受到豪强的压迫,在很多时候,不得不叛乱求得生存。
  而有的时候,地方豪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,甚至还会怂恿胡人叛乱。
  更不要说,凉州地方豪强之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结。
  如果大汉先吃下凉州,那么至少就要三到四年的时间才能理顺这些关系。
  这还是在冯永掌握了主动权的情况下。
  如果像后汉那样,别说十年八年,就是一直深陷在凉州叛乱的泥潭里也有可能。
  时间还不是最紧要的,最紧要的是,治理凉州要牵扯到大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。
  再加上东边还要承受着曹魏的巨大压力。
  这就相当于两线作战。
  两线作战是要不得的。
  所以针对凉州的复杂情况,护羌校尉府,制定了一系列计划。
  有渗透,有拉拢,有经济控制,等等。
  武威,张掖,酒泉,敦煌,此四郡,是凉州的最精华核心地区。
  同时也是地方豪强关系最复杂的地区。
  还是那句话,在没有完全掌握知识解释权和智力资源的情况下,该妥协的时候还是得妥协。
  现在冯永就是用凉州四郡来熬粥,不管是胡人叛乱也好,地方豪强拥兵自立也罢。
  乱的都是曹魏的地盘。
  等他们乱够了,时机成熟了,大汉再腾出手去治理,那就方便多了。
  不破不立嘛,破而后立,治理起来才方便。
  所以金城一役以后,冯君侯已经在研究关中的对手了。
  至于凉州的敌人,只要他们不出来捣乱就行。
  哪知张星忆看到到他这副态度,不禁有些恼怒。
  “你这是多久没有看府上的公文了?是不是光顾着每天在后院抱孩子呢?”
  冯君侯怎么可能承认?
  “胡说,我明明每天都在看!”
  张星忆冷笑一声:“是吗?那我问你,凉州那边过来的是谁?”
  冯君侯心里一惊,凉州谁过来了?这些日子我天天抱孩子玩呢,我怎么可能知道?
  总不可能是徐邈吧?
  只见他嘴硬的说道:“我管他是谁过来呢,反正我们对凉州已经定下了章程,只要慢慢熬他们就行。”
  张星忆忍不住的拍了他一巴掌,抬高了声线:
  “还不承认自己这些天没有看公文,张家派了张就过来,你也不在意吗?”
  冯永听了,脱口而出的问道:
  “就是那个被我坑了的手下败将?他倒是有胆子!”
  凉州四郡,敦煌处于最西边,控制着河西走廊的最末端。
  同时也控制着西域的出入口。
  敦煌张恭,名震西域。
  想要以最快的速度、最低的成本控制凉州乃至西域,敦煌张家不可或缺。
  敦煌张家是护羌校尉府的重点关注对象,也是护羌校尉府在未来计划里拉拢和改造的对象。
  所以冯永不知道张家派人过来,确实有点失职。
  冯君侯终于知道自己错了,连忙掩饰道:
  “哦,我忘了,前几天好像有看到。”
  张星忆恨恨的说道:“你就嘴硬吧。”
  被人戳穿了自己的真实面目,冯君侯不为所动。
  反正张家小娘子又不是外人,不怕丢人。
  “张家想要干什么?他们说了吗?”
  冯永问道。
  “是通过陇西李家递的话,就说了张就想要到陇右探亲访友,希望我们能给予放行,其他的倒是没说什么。”
  世家的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,各种明里暗里的姻亲,更是数不胜数。
  再加上先秦遗留下来的古君子遗风,敌对双方讲个礼仪也是常见。
  诸葛老妖和陈群,司马懿等魏国的重臣之间还有通信往来呢,这不是什么秘密。
  当然,有往来归有往来,但在战场上该下死手的还是要下死手。
  就如历史上诸葛老妖被逼急了,就想让司马懿扮个萌妹。
  而司马懿也通过往来的信使,探出诸葛老妖命不长矣。
  所以这种往来其实也是一种暗地里的交锋。
  敦煌张家能通过陇右李家递话,没有什么奇怪。
  “我们这边放行倒是无所谓。”冯永有些吃惊的说道,“但张家这般明目张胆的,他们就不怕吗?”
  “所以我就说你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处理过公事!”
  张星忆对某个人的偷懒愤愤不平,“张家叔侄丢了金城以后,又被你扣上通敌的罪名。”
  “虽然徐邈没有定他们的罪,但是官肯定是做不成了,现在张就就是一个士子,他怕什么?”
  听到这话,冯永若有所思:“张家这个做法未必不是在向徐邈示威。”
  “你管他们是什么,凉州那边闹的越乱对我们不是越有利吗?”
  “所以呢?”
  冯永问道。
  “所以我现在不就是在问你的意见吗?”
  张星忆凑过来,咬牙道,“你可是护羌校尉呢,还是深谋远虑的阴鬼王!”
  呵!三天不打,上房揭瓦。
  “晚上你敢说鬼,就不怕鬼来找你?”冯永恐吓道。
  汉人多敬鬼神,张星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,下意识地往帐外看去。
  冯永得意一笑,小样,我是堂堂一代鬼王,还治不了你?
  “行了,天色也不早了,你先睡吧。”
  天太热,纱帐内的温度有些高了,冯永有些坐不住,咳了一声说道:
  “既然张家派人过来,那就说明他们有意与我们接触。”
  “如果他们想要学陇西李家,那么兴汉会的资源,你可以适当地倾斜一下,这事我应下了。”
  他一边说着,一边作势要下榻。
  “慌什么?”
  张星忆脸上有害怕的神色,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吓住了,连忙拽住他,死活不让他走。
  “还有什么事?”
  “事情多着呢。”
  张星忆没话也要找话,“你那么久没有处理府上的事务了,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。”
  “有事就好好说。”冯永尝试动了一下胳膊,“你这样抓得我胳膊疼。”
  “好歹是将军呢。”张星忆鄙夷道,“别人刀伤枪伤,你还怕我抓疼!”
  “你这是打算讨论我是不是将军呢?还是真有事跟我说?”
  冯君侯脸皮厚,毫不在乎张小娘的讽刺。
  “还记得上回我们俩说的孙权与太子分治的事吗?”
  张星忆眼中闪着亮光。
  “记得啊,怎么啦?”
  天气似乎有些热得过头了,看来可能要下雨。
  “当然记得,怎么啦?”
  冯永说到这里,心里突然想到一个可能:
  “那孙权和太子之间,不会真出什么问题了吧?”
  这孙十万难道一称帝就开始昏庸了?
  “太子暂时没问题,但是孙权有古怪。”
  冯永一听,连忙问道,“孙权又有什么问题?”
  “今天东吴那边传来了消息,孙权组建了舟师,想要去海上寻找夷州和亶州。”
  冯永惊道:“孙权疯了?”
  饶是冯君侯被人称为深谋远虑,仍然觉得有些跟不上孙十万的脑回路。
  有机会取合肥的时候他不要,反而去偷袭荆州。
  等合肥防备严密的时候,又一个劲去送人头。
  说好的汉吴会盟,共伐曹魏,如今大汉与西边吸引曹魏主力。
  你在东边组建舟师,不去攻打江淮,跟我说要去海上找岛屿?
  这不是脑回路异于常人是什么?
  “吴国的朝臣就这么看着孙权胡闹?”
  海岛我知道在哪呀,只要天下统一了,你想要多少海岛我都能帮你找到。
  但你现在去找,那就太本末倒置了。
  “吴国举朝皆劝,但是孙权全听不进去。”
  张星忆回答道。
  这就是飘了,飘的厉害。
  “孙权没事去找海岛干什么?”
  冯永纳闷道。
  “说是要掠民,以补吴国。”
  冯永越听越觉得荒谬了:
  “吴国山越常年叛乱,想要补充人口的话,对山越下手不是更好?犯得着去海上寻?”
  而且吴国玩这一手不是很熟练么?
  孙权称帝后兴奋过度失忆了?
  现在又不是大航海时代,吴国的船就是再厉害,在海上最多也就是利用季风行驶。
  一不小心,船队有去无回,那就是再正常不过。
  现在你跟我说要去海上俘海岛之民以补吴国?
  孙十万,你这是打算把所有人的智商都按在地上摩擦呀!
  冯永百思不得……其解。
  他看了一下张星忆。
  “四娘觉得,这其中有什么古怪?”
  冯永试探的问了一句。
  “阿郎也觉得,孙权派人去海上并不是为了去寻找海外之民?”
  张星忆反问了一句。
  “舍近求远就不说了,更何况舟师还是吴国的利器,以损国之利器的风险,去求微末之利,即便是庸人,亦知不可为也。”
  冯永肯定地说道,“要说没古怪,我不相信。”
  孙十万脑回路不正常归不正常,但是这点智商他应该还是会有的……吧?
  张星忆的眼中越发的灼灼发亮,仿佛和冯永秘密的商量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到很兴奋。
  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。
  “阿郎也觉得不对劲?”
  “在这种事情上,我的心思不如你,你说说你的想法,给我个提示。”
  冯永又缩回榻上,盘腿坐到张星忆对面,看来是打算与她探讨一番。
  “阿郎可还记得那个张温?”
  “当然记得,过年的时候他还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。”
  张家是兴汉会在东吴的利益代表人,东吴的粗糖,基本都是通过张家的关系转运入蜀。
  冯永怎么可能不记得?
  “去年孙权称帝的时候,曾大赦天下。张温的弟弟张白,也在赦免之列。”
  张忆却是先说了一件似乎无关的事情。
  “这是好事。”
  冯永点头。
  “可是有一个人现在被流放到了交州。”
  “谁?”
  冯永,听了张星忆这些话,心里更加疑惑了。
  “虞翻,东吴原骑都尉。”
  冯永一听,眉头一挑,“这家伙又被流放了?”
  冯永在东吴那边有张家的关系,再加上大汉与东吴的经济往来越发的密切。
  所以收集一些东吴人物的情报,还是比较容易的。
  这个虞翻的官不大,但是名气不小。
  冯永之所以能记住他,是因为他行事狂直,口无遮拦,乃是东吴有名的嘴炮。
  这个家伙,于禁投降了东吴他就骂于禁,不但拿鞭子抽人家,甚至还当着于禁的面,劝孙权杀了他。
  糜芳献城他就骂糜芳。
  搭船出行时与糜芳相遇,骂得糜芳关上船窗不敢见人,赶快避让。
  后面搭车出行,经过糜芳的虎帐大门,糜芳为了避开他,让人把营门给关上。
  哪知虞翻的车驾过不去,他又开始大骂:
  “该关窗的时候你把它开着,该开门的时候你把它关上,这是人干的事吗?”
  孙权称王后开庆功宴,亲自起身劝酒,他敢趴在地上装醉,不给孙权面子。
  孙权不止流放了他一次,但是每次他被赦免回来以后,从来没有吸取过教训。
  他的种种所为,非但没有让名声受损,甚至还越发大了起来。
  曹丕为了收买人心,常常为他设虚坐。
  至于冯永,他不用收买人心,听到虞翻的事情,特别是听到虞翻骂糜芳的事情后,直接笑翻了。
  因为糜芳所干的,确实不是人事。
  “阿郎猜猜这回他又是骂了谁?”
  张星忆脸上也露出笑容,问道。
  “难道不是孙权吗?”
  “不止骂了孙权,而且还骂了张昭。”
  张星忆忍不住的笑出声,“孙权与张昭在谈论神仙之事,被虞翻指着鼻子骂了一通。”
  “说两人所说的神仙,其实都是死人,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。”
  “孙权最后恼羞成怒,直接把他流放到交州了。”
  冯永也忍不住的笑了。
  一个是吴国皇帝,一个是资格最老的老臣,就这么被虞翻指着鼻子骂了一通。
  换谁来脸上也挂不住。
  哦,不是,换了阿斗那个小胖子来,结果肯定就不一样了。
  毕竟小胖子脸上经常被董允喷唾沫,应该习惯了。
  两人嘀嘀咕咕笑了一阵。
  最后冯永才记起正事:“虞翻被流放交州,和孙权派人去海上,能有什么关系?”
  张星忆意味深长的一笑:“阿郎怎么还不明白?虞翻是因为神仙之事才被流放交州的呀。”
  冯永心头一跳。
  神仙?!
  “据妾所知,建兴四年的时候,有大秦贾人秦论至吴,曾被孙权多次接见,常问及海外之事。”
  说到这里,张星忆眼中冒出莫名的光芒,“据那个大秦贾人所言,孙权数次问他,在海上可曾见过仙山。”
  冯永对这事却是不甚清楚:“四娘是如何知道这个?”
  “这个又不是什么密事,当时还被吴人当做远人来服,大肆宣扬孙权之德呢。”
  “那个大秦人现在还呆在建业,夷人嘛,没啥见识,拿点红糖给他,他就什么都说了。”
  张星忆不以为意的说道。
  和海外人士谈论方土民俗,聊一下旅途中所见到的奇人异事,那很正常。
  没想到张星忆居然能从这蛛丝马迹中,拼出孙权心里的想法。
  这个女子很厉害啊!
  “一个帝王的昏庸,往往是从寻仙问道开始啊!”
  冯永喃喃的说道。
  有了世上最顶级的权势,就开始想长生不老,人心就是这么不知足。
  听了冯永的话,张星忆的脑袋终于从冯永的肩膀上离开,坐直了身子,抬头看着帐顶,缓缓的说道:
  “如若孙权当真是以掠海民以充吴国民众的借口去寻仙山,即便他现在没有昏庸,也离昏庸不远了。”
  说着她的声音变得低幽,“他想一直当皇帝,那太子怎么办呢?”
  冯君侯眼珠子一转,突然冒出一个主意。
  只听得他开口念道:
  “海客谈瀛洲,烟涛微茫信难求。越人语天姥,云霞明灭或可睹……”
  张星忆顿时就目瞪口呆。
  谈个仙山你都能当场念出绝世文章?
  张星忆顿时觉得,称赞曹子建七步成诗的人真没见识!
  “我师门中有个师父,姓李。”
  冯永强行解释文中意思,“李公文采,天下无双,乃是真正的谪仙人,他与文中的谢公是知交好友。”
  神交也是交嘛,不算错。
  “而谢公,见过真正的仙山,这篇文章就是李公与谢公谈论仙山时所写。”
  张星忆的目光顿时比纱帐外的烛光还要亮。
  “这世上当真有仙山!?”
  冯永斜眼看着她:“我就是仙山出来的,你要不要拜拜?”
  “去!”张星忆推了冯永一把,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。
  她知道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了。
  冯永嘿嘿一笑:“你说,要是我把这篇文章送给孙权,他会怎么想?”
  张星忆听了冯永的话,顿时目瞪口呆。
  好久,这才喃喃道:“你这人,当真是心思歹毒,这等绝世文章居然也拿来做算计,简直就是斯文败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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