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6章 孟俞的审视

  夜深露重,江成和林知夏带着黄三甲的口供回到开封府衙。

  为避人耳目,二人轻巧地越过了院墙。

  刚靠近签押房,屋里的阿昼就像土拨鼠般伸直脖子,快步走到院中。

  看到是自家公子,他心下一松,低声道:“孟大人在里面。”

  白天孟俞一直在城外主导流民安置事宜,借用禁军的营帐为流民提供临时栖身之所。

  除了中毒人员以外,其亲属和部分流民也转移到了城外。

  他们可以帮忙照顾病人,同时城外也设置了粥棚。

  孟俞忙到天黑才返回府衙。

  回来后听门卫说“林大人”回了衙门,便径直寻了过来。

  彼时林知行正和宋大商讨着拐卖团伙的行动轨迹。

  孟俞立于窗外观察,一眼便认出这位气质文弱的“林大人”是哥哥。

  相较于林知夏的锐气锋芒,林知行眉眼间透着谦卑。

  孟俞曾因看重林知夏的办案之才和不拘一格的性情,不惜为她隐瞒身份甚至开脱欺君之罪。

  然对于眼前的林知行,他并不了解。

  对方的遭遇他很是同情,但他不可能因此而降低要求。

  考得进士,未必就能做个称职的好官。

  孟俞步入签押房时,他能明显感觉到林知行身体骤然紧绷。

  “孟大人。”几人齐齐见礼。

  林知行感觉孟俞停在自己面前,他在江府养病那段时间,孟俞曾登门一次。

  那次,二人并未交谈。

  “在查什么案子?”孟俞发问。

  宋大看向林知行,目光中带着鼓励。

  方才林知行自揭伤疤的态度已令他动容,尽管他不知道林知行被何人囚禁五年。

  但他和原先的林大人一样真挚。

  林知行温声回道:“查投毒案时,我们发现牙人手里有很多来路不明的孩童。此前亦有流民反映,迁徙途中有不少孩童被拐。”

  战争使人贩愈发猖獗,已是痼疾。

  孟俞深知这一点,他伸手。

  宋大连忙将四名女童的口供递上,并道:

  “今日林...两位林大人一起去的牙行,已经探明四名与拐卖团伙勾结的牙人,现下正严密监视。”

  孟俞颔首,粗略过了一遍之后才又问起投毒案进展。

  林知行回道:“下毒之人为千松书院学子万元,已遭元凶灭口......”

  话音未落,外面传来动静,阿昼出门查看,紧接着江成和林知夏一同入内。

  林知夏此时并没有戴面具,只是脸涂得很黑。

  兄妹二人站在一起,一黑一白。

  那深色的面庞衬得林知夏显出几分精悍之气,独特的气质反倒让人忽略了她的五官,与旁边面容苍白气质和煦的林知行形成鲜明对比。

  在场皆是自己人,林知夏不拘礼数,径直将从黄三甲灶台下挖出的十条“黄鱼”置于案上:

  “我们在黄三甲位于马行街的住所找到了大量阴栖草和阳栖草的残渣,还有很多朝廷禁售的禁药,这十条黄鱼就是赃款。”

  屋内几人都拿起一块打量,金锭上并无标记,边角不是很平整,一看就是黑作坊熔制的。

  宋大道:“早些那些被盗走的金饰,该不会就成了这些粗制滥造的金锭吧。”

  所有人不置可否,这很有可能。

  林知夏再次道:“据黄三甲交待,买药之人一直戴着斗笠,没看见长什么样子。

  第一次找他时,穿的是一袭黑衣,但在交货时,穿得却是白色斓衫。

  黄三甲道,从来人的站姿和气息能断定,对方是习武之人。

  且交付金锭时,他瞥见对方右手虎口有一处疤痕——只是那人手藏在披风之下,仅窥得局部,未见全貌。”

  案情到此就很明朗了。

  幕后黑手在林知夏提出让学生监管粥棚后,便已策划向粥棚下毒。

  交货的时候特意穿着白斓衫,就是怕官府查到黄三甲身上,如此一来便可将罪名全部推到万元头上。

  再加上谢铮的关系,官府可能直接就给万元定罪了。

  林知行突然插嘴:“照这个时间线来看,元凶计划下毒时,谢铮还没有当选。

  若是万元当选监管粥棚,这个下毒之人会不会变成谢铮?”

  孟俞转头看过来,心中思量着这个可能性。

  林知行又道:“对方这么缜密,想来穿的,定是千松书院的白斓衫。”

  林知夏对兄长回以一笑,笑容中满是认同。

  “我也是这样想的,所以刚刚去了一趟千松书院,发现万元的衣柜中,确实少了一件白色斓衫。”

  万元被杀时,身上穿的是蓝色斓衫,按照院长所说,衣柜中应还有一件白色的。

  今天太晚了,他们决定,明天再询问千松书院的其他学子。

  孟俞听了所有经过,元凶若非针对谢铮,那动机是什么?

  流民?亦或是其他人?

  粥棚出事,除了监管人要追责,还有......他这个主理人。

  孟俞心中一惊,随即看向林知夏。

  林知夏有着同样的怀疑,她决然道:“无论元凶冲谁而来,值此多事之秋行此等逆天之事,定不能让其全身而退!”

  孟俞微微颔首:“此间有江大人坐镇,圣上必有旨意,案子的进度有劳江大人向皇上回禀。

  依照现在的情况看,不管幕后之人的动机是什么,此案明面上,怕是要以万元结案。”

  林知行下意识追问道:“这是为何?”

  孟俞看了林知行一眼,未作解释,起身离去。

  面对兄长的困惑,林知夏回道:“陛下恐怕更希望此案只是学子之间的私怨,而非涉及朝堂。不管如何,我们专心办案即可。”

  林知夏说着,拿起了那四名女童的口供,纸上诉说着诱拐、囚禁、毒打的经历,她不由地攥紧了拳头。

  那些人以食物引诱,又或者以洗衣帮工为名,将面容清秀的女童乃至他们的母亲骗至偏僻院落。

  把人绑了之后,会统一送到一起管教。

  这四个女童便是来自不同的地方,被抓初期,她们被关进潮虫横生的地窖,稍有哭闹便遭柳条抽打。

  饿了三天后,每日也仅给半碗掺杂沙砾的稀粥,再告诉这些孩子,她们的爹娘早拿着银子跑了!

  再有反抗哭闹者,便会遭遇抽脚心、辱骂双重折磨。

  直到她们身心俱疲,变得温顺不敢反抗,方被藏于货船暗舱运抵汴河码头。

  由中间人接手,转手卖给大花这样的牙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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